王耀庆丨职人访谈录
焦元溥：够好的作品终会遇到欣赏它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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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以往的惯例，视频中未能容纳的精华内容，小签整理成文字分享给大家。
在你目前所感受到的古典音乐领域，有什么对待古典乐的方式是你特别不认同的吗？
对于这些我不认同的事情，如果要讲的话，你要给我八个小时。那么在有限的时间里，我就讲两件事情。
第一个，我觉得我们对于所有事情的推广要有一个认知，就是说精致艺术的推广本来就比较困难，我们可能要花费三十年的时间才能够有一点点的成果。就像林怀民老师说的，我们花了三十年的时间才能让一小部分的观众在看云门舞蹈的时候不随意拍照，不随意地发出怪声。这是你心理上需要知道的，而不是说花五年时间就能够影响到数十万人，这个预设是错误的。你要有心理准备，才不会太失望。
第二个，我们要去思考，推介给大家的是什么东西。推广最难做到的就是深入浅出，而这正是推广人的工作。所谓深入浅出，浅出很难，但更难的是深入。我们不是把一个很困难的东西用非常浅薄粗糙的方式让大家认识，而是希望用一个大家比较能够接受的方式让大家了解它的深奥跟精彩，深奥跟精彩的这个方面是不能够打折扣的。
我看到很多人介绍古典音乐会告诉别人说，这个曲子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复杂深奥。特别是歌剧常常被这样介绍：《卡门》就像你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那些女人的故事。如果真是这个样子的话，那大家去看一些浅薄粗糙的电视剧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花歌剧的票钱来剧院看歌剧呢？
我觉得我在做事情的时候希望把这个作品的特殊和好，用深入浅出的方式传达出来。它很难，没错，对于讲的人非常困难，对于写的人也非常困难。也因为这个难，所以可能你讲了很多次，听的人还觉得它有难的地方。但是一旦你成功了，这就是真正的成功——听众领略到这个作品的美和它精彩、独特的地方，而不是我们把这个好东西降格化。降格化的做法也许可以得到某一时间的某一批听众，但因为你把它降格了，所以这些人也不会持久。
所以你希望带着观众跟你一起深入。
我举一个例子吧，数年前电影跟电视剧《交响情人梦》非常流行，很多人说这个影视帮助了古典音乐的推广。这没有错，我对于这个影视没有任何负面的评价，但我要讲的是，推广并没有这么简单。
《皮尔金》谢幕 摄影/刘振祥
在电影跟电视剧当红的时候，只要音乐会里演奏与《交响情人梦》有关的作品——贝多芬第七号交响曲、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就会爆满，票一下子就卖完了。很多音乐会也以《交响情人梦》为号召，大家说你看这对古典音乐推广多么有帮助。好了，十年过后，现在再演这个曲子，音乐会的观众有满吗？没有，还是回到原点，或者是仅仅增加了1%的听众。
当年的那些听众不是为了贝多芬的这个曲子，不是为了拉赫马尼诺夫这个曲子来音乐会，他为了《交响情人梦》来的。而当这个风潮过去之后，这些人就不见了，他们不会成为古典音乐真正的受众。这就是为什么我说可能花三十年的时间能够增加3-5%的听众就已经算很多了。
如果我的一生想要做一些事情的话，我是把一生分割成这么多的小段落，通过一个个《交响情人梦》这样的作品来不断吸引一次性、两次性的听众吗？还是说我宁可花三四十年的时间，虽然我得到的观众很少，但他们都是真实的观众，是能够长期累积下去的观众。
我想我愿意做后者：真正让他们知道这个作品，被这个作品感动，对这门艺术有兴趣。这是很艰巨的工作，我从来不觉得它简单。但也就是因为它困难，所以从事它才特别有意义。
对于古典音乐在华语地区的发展，你持乐观态度还是悲观态度？
我不容许有悲观的态度。如果是悲观态度的话，那聪明的做法就应该是现在停止去做其它事情。但是要说我有多乐观，我也不会很乐观。
应该说到了这个年纪，我变得比较“自私”，就是我会对自己的作品比较有兴趣。比如我写下一部歌剧的书，这个书卖得好或不好，出版社可能会在乎，我没有那么在乎了。因为如果它够好的话，就算在我这个时代卖得不好，可能十年之后时代开始转变了，读者看到这个书够好，他们自己就会找到它了。
在歌剧世界里有那么多的问题我都很好奇，这些问题是我想要解决的，希望借由写作的计划来解决这些自己的问题。至于未来怎么发展，有的时候还真不是我能够预料到的，我也没有办法让一个不能预料到的未来影响了我现在想要做的事情。
后记
视频中，在《乐读福斯特》讲座中担任钢琴演奏的许惠品女士有一句评价焦元溥的话是“既诚恳又狡猾”。“狡猾”其实可以理解成毒舌和顽皮，遗憾的是焦元溥在我们的镜头前比较收敛了他的这一面。
但是！听听看焦元溥给自己的访谈节目做的配乐，尤其是前半部分，与画面颇具反差的欢脱音乐终于让他隐藏的一面露出了那么一点点。
“我想说的都放在作品里了。”焦元溥果真如是。
“狡猾”的部分我们点到为止，至于焦元溥诚恳的一面，相信不用小签多说，大家也有所体会，但小签还想补充一个细节：各位请看焦元溥老师随身携带的笔记本——
看到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字迹了吗？
3月我们在策划这期节目时，跑去听了看理想“知识的价值”论坛，焦元溥是三位嘉宾之一。抛去内容不谈，那场论坛留给小签最深的印象就是坐在台上的焦元溥在倾听其他嘉宾发言时，把本子放在膝盖上、低着头做笔记的样子。
而接受我们的访问时，这个笔记本也一直摆在面前。虽然用到的时候不多，但拍摄间隙也能看到他时不时地在写些什么。
同样也是这样记满了笔记和问题的手写本，在焦元溥访问世界著名钢琴家的时候，曾经意外地为他赢得了访问对象的认可与赞许。
我们有什么理由去怀疑，这样的诚恳、认真与专注不能创造出“够好的作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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